季侍卫太高冷了,怎么办,攻心
一直到家里,赵望舒都在喋喋不休地谈论丁鹭。
她说这人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对治国理政也有独到的见解,既有真才实学,也有原则底线,虽然太过清高板正,放到污秽之地只会蒙尘,可只要有人赏识,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季忻州递了一快桂花糕给赵望舒,被她一口咬住,豪放的吃相与刚刚面对丁鹭时的端庄大气一点也不一样。
听说女子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矜持一点的。
他看着赵望舒仓鼠一样的嘴动来动去,心里微微发酸,可他大概是忘了,县主也曾对着他装了好几个月大家闺秀,只是后来发现计划不通才换了路子。
不知道为什么,从听了陈婶那句话以后,季忻州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儿了。
他告诉自己,赵望舒那么优秀,有人喜欢也是正常的,可心里总是隐隐怕着什么。
县主,是不会喜欢文弱公子的吧……
可当他看着县主和丁鹭从黄昏深处走来,若有似无的不安感陡然放大。
他是完全不能够那样轻松地和县主谈论诗词歌赋的。
陈婶说是县主主动邀请丁鹭出去的,为什么呢?
她喜欢那个教书先生吗?可他们不过见了一面,有人会喜欢才见了一面的人吗?
但季忻州转念一想,当初赵望舒对他的喜欢,不也是一夕之间突然有的吗?不也是毫无根据的吗?
而且就算县主是真的喜欢了,他又能做什么呢?赵望舒又不记得他了,对她而言,他只是个侍卫,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呢?
想法一动,季忻州也感到惊讶。
他竟然想阻止县主!
这是多么荒唐的想法啊!
他不是一向只期望县主过得幸福就好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对县主有所要求了呢?
这是不应该的。
季忻州不敢再想,只能专注心神投喂赵望舒,根本没注意到县主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饶是再能吃,也吃不完那一堆桂花糕。
赵望舒抵不过季忻州殷切的眼神,只能一直往嘴里塞,一块又一块,大半包桂花糕都入了赵望舒的嘴,吃着东西,也不忘和他分享今天的见闻。
还剩三块的时候,她终于坚持不住了,摆手推拒道:「有点腻了。」
其实她的意思是桂花糕有点吃腻了,但这话听在季忻州耳朵里又是另一个味道了。
是腻了桂花糕?还是腻了他这个人?
赵望舒刚想说,等回了桐县,一定要好好提拔丁鹭,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差点说漏了嘴,季忻州还不知道她记起了桐县呢!
就在这一片惜才之心快把季忻州杀死时,赵望舒突然察觉到,锅里的饭食似乎没人动过。
他还没吃饭吧。
「啊,不说了,先吃饭吧。咱们现在搭伙过讨生活,我也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忙活。下午陈婶给了我一点小菜,我试着煮了煮,味道还不错,季侍卫,你快去尝尝。」
想到她亲手做的菜,季忻州原本被酸涩划破的心,又被缝合了一针。
他们刚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屋子。
于是饭后,两人就把买来的东西好好整理了一番,顺带清理清理落了灰的地方。
赵望舒许久不做体力活,身子乏得很快,干脆就看着季侍卫东奔西走地忙活,自己则拿着金白纸叠元宝,还不停在上面写写画画。
待季忻州忙完,已是月上中天,赵望舒身边堆了一大堆金银元宝,活像个财神爷。
夜色静谧而撩人。
青年点了炭火,两个人就在屋子里和衣而眠。
这处小院并不大,屋子坐北朝朝南盖了三间,东西两边是厢房,中间是灶台和饭厅,西边堆了杂物,他们匆匆而来,还没能把西厢房腾出来,季忻州一直是在中间的饭厅打地铺。可今夜温度骤降,外间没有炭火,赵望舒怕季忻州冻坏,就让他在东厢房里睡。
要是以前,赵望舒肯定会死皮赖脸地让他也去床上睡,但再次转变了策略的赵望舒狠狠压下了这份冲动。
她正正经经地告诉季忻州,「季侍卫,我们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要恪守本分,老老实实打地铺,不准半夜爬上我的床。」
季忻州被这句话伤到了,难得将情绪表现得明显一些。
曾经她总是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总是期许着自己给她回应,甚至千方百计想睡了他,自己却总是避之不及。
可现在,赵望舒已经不稀罕自己了,与自己睡在一件屋子里非但没有任何绮念,还叮嘱他不要越界。
季忻州想起第一次亲吻时,他还给她道歉……
那时的她,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难受吗?
原来,失去县主明目张胆的喜欢,竟会让他这么难受。
喉头发涩,心里也堵得睡不着。
辗转反侧之际,可怜的季侍卫猛地察觉到自己竟然在暗戳戳地期望县主对他动手动脚!
季忻州「腾」地红了耳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告诉自己不要有这些非分之想。她还没想起来他,她是毫不知情的,能像现在一样跟在她身边已经很好了。
可越是这么告诫自己,就越忍不住想赵望舒的话。
「不准半夜爬上我的床!」
爬到床上去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情不就是……
季忻州的心怦怦乱跳,甚至白日里买的小衣花样都飘到眼前了。
偏偏赵望舒睡觉又不老实,炭火放得很近,有些闷热的赵望舒把一条大腿放到被子外,白花花的,在黑夜里极为亮眼。
季忻州根本睡不着,只能悄悄起了身,拿了剑,跑到门外去发泄多余的精力。
回来时,赵望舒朦胧地声音从床上传来,娇声问他,「怎么了?」
他红了脸,答道:「巡夜。」
赵望舒哦了一声,继续睡下了。
可一连三天,他都这样躺下了又出去,赵望舒知道她的欲擒故纵开始小有成效了。
所以第三天晚上,她觉得可以加把火了。
「我能抱抱你吗?」
正在脱外衣的青年手上一顿。
「我是说……上次靠你很近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一点东西,也许这次再抱抱你,会想起更多也说不定呢。」
季忻州猛地回过头,幽暗的眸子开始一点点亮起来。
少女跪坐在床上,像百灵鸟一样侧头看他,乖巧地等待他的回答。
这个要求让季忻州恍若隔世,只能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因为他怕他一动,这个美梦就碎了。
赵望舒就当他默许了。
少女光脚下地,勾着他的脖子,脚尖踩上了青年的黑靴。
一股血气涌上了脸。
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抱抱。
抱腰的那种。
所以对赵望舒踮起脚尖、四目相对的这种抱抱,他根本没有准备,而且随着少女粉润的双唇越挨越近,馨香就缠绕在鼻尖,让他心头起了微醺之感,大脑也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赵望舒的睫毛上下扫动,打量着青年俊朗坚毅的脸,忽然问:
「你紧张什么?」
微怔之间,喉结轻颤,季忻州原本淡漠的眼神,因为赵望舒的刻意挑逗愈发炽热缠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诚实地掐上了赵望舒的腰肢。
赵望舒柔柔一笑,又凑近了一点。
季忻州暗暗期待那双粉润的双唇离自己再近一点,他知道,只要赵望舒再近一点,他一定忍不住与她唇齿相撞。
这段时日,他早已被那些滚烫灼人的思念和求而不得的妄想折磨透了。
可赵望舒偏不如他的意。
她飞快地、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挨了一下,唇齿相贴的部分比一粒沙还小,然后她就落下脚跟,不再动了。
眼看着那片唇离自己越来越远,季忻州都快被折磨坏了。
酥酥麻麻的电流从尾椎骨一路过到眉心,他下意识地去追,却在察觉到自己动作的一刹那陡然红了耳朵。
他这是在干什么!
像个……登徒子。
看着原本淡漠的青年脸上闪过不同的神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赵望舒快要在心里笑岔气了。
看呐,她的小侍卫急了。
但是,还不够。
赵望舒故作懊恼,把手从季忻州脖子上移开,光脚站在地上,开始茶言茶语起来,
「啊!我们不该这样的。我是有夫君的人,终究是要回宫里去的。季侍卫,刚才的事,你不要介意好吗?」
她天真无邪的样子映在季忻州深色的瞳孔里,杀伤力胜过千军万马。
刚刚被捧到天上的心重重摔落,掉在地上,又被万千铁蹄狠狠踩过,青年紧握着剑鞘的手一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望舒瞧他低垂着眸子,睫毛在眼窝处投影处一片阴影,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了。
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他得让季忻州牢牢记住,她是他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伦理纲常,什么世俗偏见,在他们的感情面前都得靠边站。若是做不到,他就得一辈子忍受与她形同陌路的痛苦。
这是什么?这就是驯化。
只有让他觉得无论受什么苦,都比和她分开要好,他才会好好和自己在一起。
她得保证往后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生离死别,季忻州「永远和她在一起」这个念头也不会动摇。
这是底线。
在达到这个效果以前,她绝对不会手软。
不然,前路漫漫,她的孤注一掷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当然,如果他以后能像饿狼见了生肉,飞蛾看见灯火一样主动的话,那就更好了。
被她突然放开的季忻州目有暗沉,但又很快被他敛起,呼出一口气,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县主可想起来了什么?」
赵望舒在心里白了他一眼。
真是的!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主动!
他应该刻不容缓地按住自己,狠狠吻她,然后再问她想没想起来啊!
他这样问,她当然不可能答想起来了。
啊!真想一榔头捶醒这个呆子!
地上有些凉,少女飞快又跑回了床上,裹着被子,幽幽看了一眼季忻州,答道:「没有!」
被称为呆子的青年接收到讯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在赵望舒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中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上端了一盆热水。
季忻州不动声色地把水放到床边,柔声叫赵望舒,「洗洗再睡吧,不然脚会冷。」
赵望舒觉得无力,虽然季侍卫的沉静内敛时常让她炸毛,但同时这个人也温柔得不像话,让她心口涩涩的。
她想跳起来告诉季忻州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告诉他自己就是想让他体会一下被拒绝是什么感受。
可是,不行,还不到火候。
莹白的小脚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热水驱散了一身寒意。
泡脚的时候,赵望舒拉住了青年黑色的衣角,决定再杀他一刀,「季忻州,你觉得丁鹭怎么样?」
季忻州脑子轰得一下炸开。
他想起这几天县主一直往陈婶家跑,还帮着丁鹭给村子里的小孩上课。
他对丁先生没什么恶意,甚至觉得他是个温柔雅正、博学多才的好青年,但他并也不认为丁先生足够配得上县主。
在他眼里,县主那么出色,能与世间的一切美好比肩。
没人配得上县主,皇帝不配,他也不配。
但若是赵望舒喜欢……
也罢,她想去爱谁就爱谁吧,只要他还是她的侍卫,还能看到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想告诉县主:「丁先生很好。」
可嘴像被黏住了似的,胸中酸酸涩涩的感觉怎么也驱散不了。
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哑着嗓子道:「属下不知道。」
季忻州端了洗脚水出去,他身后,是不停偷笑的赵望舒。
又是一日,天朗气清。
趁着季忻州出去打猎,赵望舒就抱了金百元宝出去,一股脑烧了。
她出宫,最大的目的就在于此——她要知道刘峤瞒着她的那些事情,这样,她才能知道用什么筹码去换她的自由。
鬼差从黑烟里飘出来时,赵望舒终于问出了盘桓在心底多日的问题:
「刘峤为什么会重生?」
……
而另一边的季忻州还像往常一样,在山上猎了几只馋嘴的野鸡。
过了年,终于有货郎挑着扁担,在村子里来回转悠,带来山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换走人们吃不完的山珍野味。
季忻州难得不用去镇上,上午打完猎,就到村里用野鸡和货郎换了一些必需品。
扫过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他又相中了一对小巧的耳环,不算贵重,却很别致。
长长的细线下坠着一颗小小的珠子,赵望舒戴上,一定很好看。
他少换了一点麦饼,买下了那对耳环。
可刚把珠玉耳环揣进怀里,他又听到了货郎和别的妇人的对话。
「不是俺起晚了,今天早上俺们那边的官府在查人,各个关口都紧得很,出入一趟可不容易哩。」
闻言,季忻州的笑意一下子僵在脸上,几个箭步冲过去,冷着脸问货郎:「你住哪里?」
货郎声音发颤,「唐……唐家村。」
唐家村就在镇子北边,如果先从北边开始盘查,那么距离查到小山村,也就一两天的时间。
季忻州浓眉一拧,换好的东西都没拿就回了小屋。
一进家门,却见赵望舒正在烧金元宝,还不停对着空气说话,眼角尤有泪光,他心里一急,直奔她而去。
「怎么了?」
木门「吱呀」一响,火堆瞬间熄了。
赵望舒扭头一看,见季忻州沉着脸走来,忙抹了一把脸,「烟熏着了而已,你今天不用去镇上了吗?」
见她无事,季忻州以为她是在思念亲人,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得岔开话茬,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县主,官府在查人,我们必须离开这了。」
事态紧急,季忻州不敢再耽搁,也没看赵望舒懵逼的脸,直接进屋去收拾行装了。
打开衣柜时,侍卫犹豫了几下,还是伸手把县主大人的小衣叠好,工工整整地收进了包袱中。
打好包袱,正要起身。
赵望舒却突然进来了,在他身后绞着头发,道:「季忻州,我还不想走,这里挺好玩儿的,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藏一藏,躲过巡查的人就行了。」
季忻州以为不妥,「县主,那样做风险太大了,我们……」
话说到一半,季忻州突然从她扭捏的动作里察觉出了不对。
她不想走,是因为丁鹭吗?
还是赵望舒先开了口,「可我还没跟丁先生告别,要不我们明天再走吧。」
赵望舒凝着眸子,看着季忻州嗫嚅的嘴,知道他还想再说什么,可青年只是垂着眸子,轻喘了一下,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赵望舒又道:「不必担心,不走也行的。」
反正他已经有了和刘峤谈判的筹码,差不多该回去了,与其自己走回去,还不如等官家来人押送,也不用操心行程的问题了。
云彩遮住了太阳,天色阴了下来,没有点灯的屋内落入一片阴暗之中,赵望舒看不清青年的眉眼,也看不见青年握住剑柄的手逐渐收紧。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季忻州停了许久,又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了薄薄的怒气。
宫妃出逃被抓是什么下场,她不会不知道。
可她……
那么喜欢丁鹭吗?
青年扛起包袱,迈开步子,走近赵望舒。
县主大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季忻州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连夜带出了山村。
临走时,还顺手放了赵望舒养了几天的小兔子。
路上,季忻州想,她若是真喜欢丁先生,大不了……大不了他过些时日再把丁鹭绑来,可现在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不能任由县主使性子。
……
月儿弯弯,倦鸟早已还林。
赵望舒一觉醒来,根本不知道季忻州把他带到了哪里,揉了揉被劈疼的脖颈,也没顾穿上鞋,就噔噔噔跑出了卧室,想骂一骂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
可一开门,冷风一吹,赵望舒立马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嚣张的气焰被吹散了大半,脚还没迈过门槛,就惊觉自己只穿了里衣,脚下一扭,又跑回了床上。
真他娘的冷。
季忻州去哪儿了。
赵望舒抱着被子哆嗦,好半晌才暖和过来。
这时,门又响了。
察觉到来人的赵望舒立马闭了眼装睡。
她倒要看看胆子肥了的季侍卫要做什么!
赵望舒立耳听着。
有人走到桌边,放下了什么东西,又开始窸窸窣窣地解衣服。
赵望舒残余的那点火气顷刻间消失殆尽。
好嘛!侍卫大人可算开窍了!
怪不得脱她衣服呢!
赵望舒心里乐开了花,甚至开始默默回想《避火十八式》。
那个姿势怎么做来着?
然而等了半天,那人也没什么动作。
赵望舒忍不住眯眼去看。
只见烛火之下,青年背对着他,衣服滑落到腰间,露出蜂腰猿背。
美男衣衫半褪,本该是一副绮丽的图景,奈何那人宽阔的后背上横着七八道粉色的疤痕,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除了旧伤,还有两道鲜红的印记。
他脱衣服,是为了给自己上药?
可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赵望舒再也顾不得其他,从床上弹起,跑到桌子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瓶,
「哪来的伤?」
季忻州本以为她睡着了,才敢在她面前脱下衣服,这会儿见她醒了,觉得对一个姑娘家光着上身不太好,还没有上药,就要拢起衣服来答她的话。
明明都受了伤,却还在那里顾着什么男女大防?
赵望舒心下一急,一把扯掉他的衣服,站在他背后抖着药瓶,
「穿什么穿!不上药了!」
好久没听到县主这种暴躁又关心的语气了,季忻州还有点怀念。
「来的路上遇见了几个追兵,摆脱他们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我没事的。」
赵望舒心里清楚得很,他根本是在轻描淡写,以他的身手,几个追兵根本不在话下,所以,追兵一定不会少,他又带着昏睡的她,才会落了这些伤。
脱她衣服,也是因为上面沾了他的血吧。
可季忻州受伤时,她一点知觉也没有。
万一……
万一他死了,她都没法见他最后一面。
她讨厌这样不知情的感觉。
上一世,就是因为刘峤隐瞒她,不让她知道那些暗地里的事,他们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他才会这一世也错过她。
听刘峤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觉得难受极了。
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好像错都在她。
这样的感觉糟透了。
而现在,她又这么觉得了。
如果自己醒着,没有拖累他,他根本不会受伤。
哪怕季忻州也没有料到追兵会来,哪怕他不是有意让不她知道的,但县主大人就是生气了。
手下的力气都了几分,一个不注意,药瓶碰上了季忻州的伤口,引得青年皱了眉。
但他忍着,没让自己发出声来,唯恐赵望舒感到一丁点愧疚。
可他越是这么隐忍,赵望舒越是生气。
他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
上完药,缠完绷带,季忻州就要出去守夜。
这次事态紧急,租下这处隐秘的屋子花了不少钱,碎银不够,用的都是从柳修文那里拿的印钱,很容易被查到,等过了这个风口,势必要快快搬走。
不过也正因为贵,这处民宅并不算小,屋外还有个小厢房,他可以睡在那里。
今天有些累,他不想出去练剑了。
可等他穿好衣服要出去的时候,坐在桌子边的县主发话了,
「季忻州,你太过分了,太自以为是了!我是主,你是仆,你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我说不走就是不走!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今日只是受伤,那以后再遇到危险呢,他会不会像前世一样离她而去?
她受不起了,他要是再死一次,她真不知道去哪里寻他了。
这一刻,她有点讨厌季忻州的尽职尽责了。
挨了骂的侍卫以为她在埋怨自己强行带走她,以为她还在念着丁鹭,神色黯然地跪下,
「属下知错。」
赵望舒刚想问他错哪儿了,青年却又补充道:
「但属下并不后悔。」
听听,这话多像是在说,本大爷错了,但本大爷不改,再来一次,本大爷还会这么做。
赵望舒「腾」一下站起来,指着他道:「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季忻州的头更低了。
他不知悔改的样子让她又想起了季忻州被万箭穿心的那个早晨,赵望舒开始变得气急败坏,甚至开始口是心非,
「我不要只会为我受伤、只会为我去死的侍卫!我讨厌死你了季忻州!你这就给我走!」
季忻州都快把头埋到胸里了。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刮在心上。
她讨厌自己,要自己走……
原来她不爱自己的时候,也可以说这么绝情话。
县主以前追着自己,哪怕再生气,都不会说讨厌他的狠话,那时她都是收着脾气的吗?
那她一定很委屈吧。
这么一想,季忻州开始觉得自己不对了。
可如此一来,他就更不敢走了,他怕自己一走,赵望舒就更生气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里听她骂两句。
惹自己生气的蠢侍卫一动不动地跪着,气急了的赵望舒就站起来推他。
可她那小身板哪里推得动他啊。
试了两下,赵望舒就放弃了,喘着粗气继续放狠话,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我这就回上京去,我表哥是将军,我是桐县县主,不怕刘峤不给我活路。你!你就一个人就在这里跪着吧!」
赵望舒当然不是真的要回上京,她就是心乱,想自己出去静静。
所以她越过了侍卫,径直向门口走去。
季忻州这下是真的着急了,他从没见过县主发那么大火。
是因为他不让她见丁鹭了吗?
青年站起身,一把拉住赵望舒,
「过几天我就把丁先生带来,你放心。」
跟丁鹭在一起,至少没有杀身之祸。
赵望舒:???
她真是被他气笑了,自己什么时候提过丁鹭了?
之前她和丁先生逢场作戏,就是想让季忻州心里慌一下,觉得不能失去她,可他怎么还顺水推舟了?
县主大人的一口老血哽在胸臆中,差点背过气去,
「你……我……」
又平息了半晌,才咬着牙去戳季忻州的胸口,
「跟丁鹭有什么关系?本县主是气你受伤了!是在担心你啊懂不懂?蠢货!」
说完这话,县主大人气得一跺脚,就要转身离去。
季忻州总算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了。
她在担心自己,并不是在气恼他的所作所为。
酸涩、甜蜜、委屈……
还是什么别的什么情感一股脑涌上心头,侍卫荒芜的心间终于有了拂过来的春风。
他不想惹县主生气,也不想让她离开。
但事已至此,赵望舒的手已经触到门栓,他还能做点什么来弥补吗?
侍卫一急,脚下就动了。
腰被青年从身后抱住,赵望舒身形一顿,冷声道:「你做什么?」
青年灼热的呼吸耳边,语气隐忍又苦涩,在她周身炸开朵朵涟漪,
「我错了……」
错在不够勇敢,错在自以为是。
赵望舒还没回话,青年掺杂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再次从耳后传来,
「阿钰,别离开我。」
别去……找别人。
唇抵在赵望舒的后颈上,可县主大人已经分不清那感觉是冰冷还是滚烫了。
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她晓得季忻州是怎样一个不善表达的人,所以开口求她,他一定用了很大的勇气。
可见她真是把季忻州欺负狠了。
可是,还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赵望舒压住心上那点又酸又甜的悸动,不正面回答,反而端着架子问,
「那你要以什么身份留住我呢?」
季忻州微微一怔。
是啊,什么身份呢?
侍卫?姘头?还是丈夫?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叫嚣着。
他想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
季忻州的喉结动了动,抱着赵望舒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怕自己不说点什么,她真的会一走了之,只能顺从本心,把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阿钰,你能……嫁给我吗?」
这一声,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闻言,赵望舒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是嘴上仍然继续循循善诱:「但我只会嫁给爱我的人,季忻州,你爱我吗?」
她下午烧纸问了鬼差,知道了有些重生的人不止一个执念,所以上一世她魂飞魄散,可能并非是因为没有得到季忻州的爱,而是因为……她同时也在介怀着刘予安。
这也就能解释她为什么在放下对刘予安的仇恨后,灵魂就不再消散了。
也就意味着,她的感觉没有错,季忻州是爱她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听他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要季忻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正自己的心意,然后把这份心意放上台面,跟她签字画押,之后他再想赖账也不成了。
季忻州本是说不出口的,但他今天已经破了太多例,嘴上那个把门儿的索性就破罐破摔,不管这事了。
而且,这说不定就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她倾吐心意了。
他如何能不爱她呢?
她是自己寂寞人生里唯一的光亮,所有的柔情蜜意、温柔缱绻都是她给的。
他爱她爱到不忍心和她翻云覆雨,爱她爱到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青年的声音很轻,很凉,如冬日里簌簌的落雪,却掷地有声,
「我爱你,胜过这枯燥世间的一切。」
他在人世走的这一遭,说不上多好,但因为有了她,也不算太差。
因为这份恩情,他甘愿把自己的心捧来给她,是收下还是扔掉,全凭她作主,他早已没有半分反抗的力气了。
他们之间,她一直是那个主宰者。
时间又过了许久,久到季忻州都觉得她不会回应他了。
「噗嗤」。
县主大人终于笑出了声。
她忽地扭回身子,双手搂住季忻州的脖子,将他向下一压,眸子闪着晶晶亮亮的笑意,
「那我们说好了,你要来娶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离开我,一辈子护着我,照顾我,不许动摇,不许退缩,更不许打着为我好的名号放弃我。你要是能做到,我就不离开你。」
世界一片寂静。
青年的心上拂过了什么东西,似柳絮,似绒羽,似细棉……
原本幽深的眸子,随着赵望舒的话语一寸寸点亮,他一向不信鬼神,但此刻,他觉得一定有神的恩赐。
被层层白雪覆盖的心稍稍回暖,变得滚烫异常,他还不太适应这种久违的温度。
赵望舒等急了,「你到底能不能做到?勉强就算了。」
被她扯着领口的青年扯开了嘴角,喉头颤动,略有哽咽着说:「属下……甘之如饴。」
赵望舒带着得逞的笑,催促道:「那你还不吻我?没长嘴……」
话音未落,青年微凉的唇就把她接下来的话堵回了嘴里。
一开始,还是卑微的触碰。
眼睫轻颤,面色潮红,只敢小心翼翼地舔舐她饱满醉人的唇,生怕自己粗暴起来会吓坏她。
可慢慢地,侍卫大人好像开窍了,吻越来越凶,越来越霸道,用攻城略池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似要抢走她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才罢休。
抱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箍得赵望舒喘不过气。
但她没有阻止侍卫的行为,反而极力地回应,因为她感觉到了季忻州手臂的颤抖和狂乱的心跳。
她理解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今生第一次见到季忻州时,她也同他一样,激动又紧张,连拨弄碎发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侍卫大人这段时间受苦了,她要好好补偿他这段时间的酸涩难熬。
陌生的小屋里,一堆男女吻得天昏地暗。
还是季忻州先察觉到了县主大人的力不从心,微微扯开了一点距离。
可赵望舒不打算放过他。
藕白的大腿缠上青年的窄腰,细碎的亲吻一点点落在他的脸颊上,又游走到耳垂。
柔若无骨的小手亦抚过他的脊背,划过他的胸膛,又沿着腰线一路而下。
季忻州还残存一点理智,觉得这样不好,无媒苟合有损县主的清誉,况且这里还没收拾好,只有床是干净的……
但想到这,青年的呼吸更加粗重了。
衣服在拥抱和拉扯之间一点点落下……
紧密相贴的肌肤与午夜梦回时的旖念重合,化作一阵燎原的野火,把那些说也说不尽,道也道不明的顾念通通烧光。
侍卫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只有床……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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