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怀念爱在乡村岁月

前言:又是一年清明时,遥寄相思怀故人。今日为清明节,在这个充满思念的日子里,我想起了几年前自己的一篇文章《爱在乡村岁月》,用真情实感表达对已故亲人祖母的哀思,时光荏苒,我心中关于乡村生活的记忆,却从未随时光的流逝而远去,当年的日子虽然贫瘠,但处处充满着幸福与温暖,万里情归路,只因思念故,感恩我所遇见的亲人与有缘人,文如心声,它让我们寄托哀思,又不沉陷于过度悲痛;而是学会加倍珍惜当下,珍惜眼前每一天。

初秋的北京,天已转凉,家乡突然传来奶奶驾鹤西归的噩耗。那一刻,我懵了,感觉整个脑海如一张白纸没了任何记忆的蛛丝马迹,只能清醒地记得“咚咚”心跳的声音。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又是那么的残酷。在我泪流满面的那一刹那唤醒了我猛烈而尖锐的痛苦,就像已经结了疤的创口又被烧红的烙铁烫伤一样。

上次离家,奶奶紧抓我的手不放,没曾想,那竟然是我们祖孙俩最后离别的记忆。奶奶年岁大,病如膏肓,久病卧床,我们全家都期盼着奇迹的发生,然而无情的病魔并没有给奶奶丁点机会,而是如蚕食般吞噬着奶奶全身上下的细胞,如水蛭般贪婪地吮吸着奶奶的血液,直至榨干了奶奶残存的骨髓。

在轻轻拨开奶奶瘦如鸡爪似的手指时我心如刀绞,含泪离开奶奶的家。尽管走出奶奶的视线很远了,但我还是不住地回望,奶奶家的黑瓦黄木板房前这条崎岖的山路,从崇山峻岭之间一直延伸向远方,遥望不到尽头。夕阳下,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竞相争艳,红得似火,但我没有一丝观赏的思绪。

奶奶家门前的那条山路残存着让我黯然伤神的记忆,总会在孤寂的

夜晚浮起。剪不断的思念,缠绕在理还乱得愁绪里。只有梦中,那些模糊的往事才会渐渐清晰,炊烟下飘着饭香的屋檐,灶台上忙碌着的奶奶,院中嬉戏玩耍的我,山路上奔跑连绵的黄狗……这些温馨的场景,让我这颗流浪的心找到片刻的安宁。离京奔丧,再次踏上山路,没曾想这次走的是专门送奶奶棺木上山的路。

我沿着这弯弯曲曲的山路回到奶奶家,故地依然,但奶奶却走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脑海中满是奶奶往昔的音容笑貌。送葬时白色的花圈,狼藉不堪的纸钱,琐碎而凌乱的鞭炮声、唢呐声、哀乐声以及头戴孝帽、身披孝衣、哀伤低泣跪拜的亲人平添哀伤,路边的野菊花随风飘逝,似乎浸染着失去亲人后无言的伤悲。

我们从墓地返回老屋,按照家乡的丧葬习俗,二婶她们一路呼唤着奶奶的名字,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她们告诉我,这是告诉奶奶“回家”的路,希望逝去的亲人不要忘记回家的路。回家的路,听到这句话,我若有所思,泪如雨下。山林依旧,老屋依旧,可将我搂在怀里、抱在膝上喂我饭、逗我乐的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却永远的离开了。

这条山路太熟悉了。从我打小记事开始,这条山路不知走了多少遍,父母常领着年幼的我从瓮溪镇走到老店子村,拜望家里的爷爷奶奶。我们一家三口跋山涉水,走上50多里山路,路途劳顿,满头大汗,但是心中充满了对家的期盼,尤其是快到的时候,只要奶奶家的小路跃然在目,我便兴奋地一阵猛跑,稚气未脱地大声呼喊着“奶奶——”,这个时候便会见到乡村的屋檐下,缓慢走来一位饱经风霜的白发老人,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微笑,她爱怜地抱着我,呼唤着我的乳名,让我的心感觉停靠到了温馨的港湾。是啊,每次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奶奶,只有见到了奶奶,才算是真正的回家。

在我印象中,奶奶时常戴着一顶灰色布料的帽子,穿着粗布的衣服,白底黄边绣花鞋,她从来没有进过一天学堂,大字不识一个,但她有着农村妇女的勤劳和善良品质,辛苦拉扯大五个儿女,爸爸排行老大。奶奶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我们希望接她到县城来生活,奶奶却舍不得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她在黄土地上耕种了一辈子,放不下这块令她牵挂的土地,农村人勤劳善良的本性让她不愿过坐享其成的日子,她依旧在乡间地头日夜操劳,整日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得自乐。

往事是一本难于忘怀的旧日历,总是让我把日子翻得痛苦,轻松的被不经意扔掉,沉重的又叫我背负不起。记得我年幼时,爸妈工作忙,经常把我送到乡下给奶奶照管。老家门前有一株很大的梨树,梨花盛开的时候,我经常偷偷爬上树摘花玩,冲着树下着急的奶奶调皮的笑,奶奶手很巧,她会把梨花编织成美丽的花环给我戴上。我还时常背着小背篓,跟在奶奶身后上坡。寨子上有人家喂养了黄狗,每次路过的时候,我特别紧张,胆颤心惊,奶奶便扛着锄头保护我。老家的屋子坐落在四面环山的山沟里,郁郁葱葱的大树,把木屋遮盖了起来,山里常有松鼠、黄鼠狼、野猪等动物四处活动,甚至窜到人家户来觅食。一天晚上,奶奶还在忙活,突然听见家里人拿着煤勾的吆喝声,原来是山林里的黄鼠狼又来偷鸡了。我起夜上厕所,奶奶拿着煤油灯陪着我,山风一吹,山林里的大树摇晃着,发出“呼呼呼”的声音。我胆子小,但玩心很大,有次我偷吃生红薯肚痛,奶奶心疼得一路背着我,步行了三十多分钟赶到集市买药,累得她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衣衫,她不顾疲乏,把药掰碎了喂我,爱怜地帮我揉着肚子。还有一次,当时我和小伙伴玩捉迷藏,我独自跑到屋后山林里,一不留神跌进红薯坑,半天爬不上去,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大声呼唤奶奶,呼啸的山风淹没了我的声音,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发现。我又冷又饿的睡着了,朦胧中发现一道火红的光映照着头顶的松树,听到奶奶亲切的声音,奶奶踩着木梯下来抱我,我一下子哭着扑到她怀里,后来才知是奶奶满山林寻我,天黑了也点着火把翻山越岭的找,寨子里的人都说我们祖孙俩有心灵感应,感情深厚。

老家的土地很贫瘠,依靠的是祖祖辈辈传统的耕种方式。尽管全家起早贪黑地勤劳耕种,年底却还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家里的生计全靠喂养的几头猪和鸡维持,年底吃“杀猪饭”便是对一年劳作的最好奖赏。记得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奶奶病倒了,她患了癌症,同村的一位阿婆患了同样的病,没多久便病逝了。幸运的是奶奶的病得到了控制,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繁重的农活让奶奶开始变得弱不禁风,打针吃药是常事。奶奶常对我絮叨着,她感激我的父母节衣缩食为她治病,她才得以活了下来。奶奶还含泪告诉我,当年生活实在很苦,她生下我的父亲后没有奶水,只有靠吃红薯,所以父亲个子矮,长期营养不良,当年父亲想去当兵,因自身条件不够而被无情地拒之门外,这件事奶奶一直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儿子。父亲的童年生活很艰苦,家徒四壁,连煤油灯都买不起,半夜起来用挖空的葫芦勺舀水井里的水喝,“咕噜噜”一大口,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是否干净,是否有飞蛾子什么的也只管喝下去了。自从奶奶患病后,门前的那株梨树突然间也干枯了,“哗啦”一声巨响倒下了,二叔砍了来当柴烧,火炕上挂着腊肉,烟熏火燎中腊肉香味扑鼻,每年春节我们都会收到满袋子腊肉。

我高中毕业到北京读大学,直到留京工作,岁月如梭,亲人们却在艰辛劳作中日渐衰老,鬓发如霜。爸爸是长子,每年都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在老家过年。每次走在这回家的山路上,我都有一种回家的亲切感。家乡永远是远方游子的牵挂,我坚持每个寒暑假都回家一趟,哪怕路途艰辛,坐上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加上十五个小时的汽车,加上跋涉一个半小时的山路,我都毅然前行,因为奶奶家是我心灵的牵挂,我靠着打工挣得零用钱给奶奶买好礼物,亲手交到她的手里,看着奶奶脸上绽放的笑容,我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甜。此情此景,诚如莫泊桑所说得那样,“一个人被自己抚育的孩子围绕、疼爱、温存,对她来说,长久冷落的心重归温暖,似的一切都受到安慰,那么这时候,老境始终是甜美的”。年,我随着爸妈回老家时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雪灾,山路崎岖,路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车在山路颠簸,如不扶好把手,头上不小心便肿起一个包。山林里的树木大都被积雪压垮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乡民们心疼得掉眼泪,满目疮痍。在没通公路地段,下车后继续跋涉,当我们风尘仆仆地赶到老家,奶奶已经躺在病榻上了,全身已是瘦骨嶙峋,视力模糊,耳朵听不太清,但思维清晰,甚至还能够勉强支撑着羸弱的身躯站起来。我抱着奶奶,摸着她骨瘦如柴的后背,长期得病治疗,已经把奶奶的身体折磨得不足七十斤,她的手背上全是一道道的褶子,好不让我心酸,我是多么希望留下来,陪伴在奶奶的身边,让她看着这个从小带大的大孙女。然而,我还是无奈地离开了。奶奶充满喜悦的脸一下子僵滞了,那表情就像小孩子欢欢喜喜地跟着大人去看电影却被拦在了门外一般张煌而绝望。我走在这条小路上,回头看了好几眼,奶奶独自依在木房子一角,如泥塑般的端坐在床上,远眺着慢慢淡出视线的我,仿佛我在她的心肠上系了一根绳,走一步,一牵引,牵得她心肠阵阵作痛,而泪水朦胧了我的双眼。

我走上工作岗位后,生活条件慢慢改善,本想接奶奶来北京看看,可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当每次我打电话给她,老人家怕我担忧,总是含糊其辞地说“好多了,可以进食了,幺儿别担心。”我知道奶奶是在安慰远在异地他乡的孙女,心中隐隐担忧。我的预感变成了现实,当我再一次回家的时候,奶奶她已病得无法步行,全靠输液维持着,甚至说话都很困难,让我黯然垂泪。这是一位默默忍受着癌症折磨的老人,干瘪的手臂已经无法扎紧针头进行输液,看得我一阵阵心痛,却苦于无法替奶奶承担痛苦,除了默默祈祷。

#清明何处寄哀思#在繁华的都市打拼奋斗,每次累得精疲力竭的时候,慈祥和蔼的奶奶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如今,当我这漂泊异乡的游子回乡的时候,没想到我与奶奶已是阴阳两隔,泪眼模糊中,我仿佛又回到了牙牙学语的孩童时代,在奶奶的怀抱中撒娇;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奶奶牵着我的小手,带我到集市上去“赶场”;我贪吃了太多的红薯,奶奶背着我走了那么久的山路,给我买来两毛钱的消化药;我失足跌下山林中的红薯坑里,奶奶打着火把从早到晚寻觅着我的踪迹------一切的一切,如同放电影一般,全在记忆中定格。诚如塞尔努达在《奥克诺斯》中所描述的那样,“那不存在时间的童年啊,一天几个小时就是永远,一个孩子的几小时里就包含了多少个世纪?”。

回忆那时的日子,简单,淳朴,自然。我多么想再次回到家乡的小木屋,沿着这条记忆中的小路,走向我那魂牵梦绕的故乡,见到我那朝思暮想的奶奶。无数次,在我的梦中,依稀见到这条熟悉的山路,蜿蜒曲折,路旁长满了狗尾草,在风中摇曳,祖孙两人牵着手走在田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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