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本长于小令,这首金缕曲却是慢

纳兰性德本长于小令，这首《金缕曲》却是慢词，也别饶风韵。在当时与后世，都颇负盛名。徐饥在《词苑丛谈》里评道：“词旨嵌奇磊落，不啻坡老、稼轩，都下竞相传焉。”这首词是作者赠给好友顾贞观的。词中写了他自己狂放不羁、慷慨豪侠的性格，表达了对朋友擎诚深厚的情谊。语言质朴，不尚雕饰，直抒真情，亲切感人。《金缕曲·赠梁汾》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纳兰性德“梁汾”是顾贞观号。这里作者以“德”自指。“有酒”句：是说自己要学平原君，交结天下贤士，做慷慨豪侠之人，但没人理解自己的心意。李贺《浩歌）：“买丝绣作平原君，有酒惟浇赵州土。”作者引用这句话是由于敬佩平原君，而且因为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成生”即作者。他原名成德，后因避讳改为性德。“不信道”表示惊怪之意。“青眼”，眼睛色青，指欢喜时眼正视，见青处。《晋书》载：晋阮籍能为青白眼，见俗士，就以白眼相对。他母亲死时，稀喜来吊丧，他作白眼，嵇喜不高兴地走了。稀喜的弟弟嵇康听说，就带了酒抱着翠来拜访，阮籍很高兴，就见膏眼，这句也是用杜甫诗：“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的语意。“蛾眉谣逐（zhuó）”，说美女道人毁请妒忌（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遇评谓余以善淫。”杨芳灿为纳兰词写序说：“或者谓（性德）高门贵青，未必真嗜风雅，或当时贡谀者代为操狐耳。今其词具在，骚情古调，侠肠俊骨，隐隐奕奕，流露于豪楷间，斯岂他人所能摹拟乎？且先生所与交游，皆词坛名宿，刻羽调南，人人有集，亦正少此一种笔墨也。嗟乎！娥眉谣诼，没世犹然.真赏难逢，为可累息。”“一日”句：是说一旦心期相许，成为知己，则这种情感虽经历千劫，仍然存在。“劫”，佛经说天地之一成一坏为一劫。“后身缘”即身后因缘，因缘之说，是佛家思想，“然诺重”是说以守信用为重，决不食言。“德也狂生耳”，开篇就表明了自己的性格：狂放不羁、愫慨豪侠。这与李白的“我本楚狂人”（《卢山谣寄卢侍御虚舟》）相近。下文就围绕这个“狂”字写。“偶然间、缅尘京国，乌衣门第”，他把自己这个高贵的出身视为偶然的事，这就等于把那封建门阀等级的高墙推倒，而正因如此，他才有可能与门下客结为知己，挚诚相待。这是“狂”的表现之一。“有酒惟浇赵州土”，这更属“狂”的体现。徐乾学为纳兰性德撰墓志铭，说：“君所交游，皆一时俊异，于世所称落落难合者，若无锡严绳孙、顾贞观、秦松龄，宜兴陈维秘，慈溪姜宸英尤所契厚。吴江吴兆骞，久徙绝域，君闻其才名，赎而还之。坎坷失职之士，走京师，生馆死葬，于赞财无所计惜。”他在词中引用李贺的诗句，正是表明自己要学平原君那样，延揽英才，为国效力。而事实上，他这样做，对繁荣清初文坛与稳定清初政局都起了一定作用。但时人不了解他，所以他发出“谁会成生此意”之叹。然而，不管别人怎么惊怪，他还是与顾贞观遂成知己了，且以词相赠，倾吐肺腑。“青眼高歌”几句固然也表现了他的狂放，却蕴含着沉郁悲凉，与稼轩那“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温英雄泪”的意境相似；还多少带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消极情绪。过片首句“共君此夜须沉醉”，既承上，又启下。为什么须沉醉呢！因为醉了就可以宠辱皆忘，不用忧谗畏讥了。“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这几句像把压在心头的一连串郁结，一下了像连珠炮一般放了出来。沉醉与冷笑，是从不同方面来表达心头的辛酸与愤邀。这是狂的更深沉、更曲折的表现吧！李后主说：“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乌夜啼》）纳兰的时代、身世、处境，都和李煜有很大差别，但词风受到李煜的影响，是随处可寻的。纳兰虽无亡国之痛，但在复杂的社会矛盾与险恶的官场世态中，他也有他的烦恼；对那些来自各方面的“谣诼”、忌恨，他当然也有所忧虑。只有在好友面前，才能一吐为快。外人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最后还是回到友谊的天地里来：“寻思起.……君须记。”前面几句是用愤激之辞来发牢骚，这几句则转为以炽热的话来表达深挚的友情，感人肺腑！如果说，“与君世世为夫妇，更结来生未了因”是恩爱夫妻的海誓，那么，“一日心期干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则可称为莫逆之交的山盟了！也正因如此，他答应了顾贞观营救吴汉搓的事。这就是“然诺重”的表现，真无愧于平原！这首《金缕曲》之所以感人，恐怕主要就是在于挚诚二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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