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故事我的爷爷是红帮上
爷爷上(作者:周继志)
一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大约五岁。
爷爷是一个慈样的老人,我似乎还有这样的印象。但是毕竟年岁太小,关于爷爷,我的记忆中,只有几个模糊的片段。
他在屋角种有一窝蛾眉豆。他带我去摘豆子的时候,我总喜欢朝着豆角根上撒尿。他就问:“小鸡鸡是干什么的呀?”
“做种的。”我回答。
小鸡鸡是做种的,当然是他教我的。他说豆荚里头的豆子,可以做种,生出新的豆子来。小鸡鸡里也有小豆子,可以做种的。
一个午后,太阳很好,村里的剃头师傅来了。爷谷斜躺在一张油腻腻的松木椅上,身上罩一件油腻腻的围裙,紧闭着眼睛,让剃头师傅给他剃眉毛。别人都是剃头修眉,他却喜欢把眉毛剃得干千净净。父亲的相册里,有一张爷爷的照片。爷爷的头发光光的,眉毛也是光光的。他的眼神,有些浑浊,但明显是慈祥的。
爷爷去世,是在清晨。整整一夜,他大声地呼喊着家里每位亲人的名字。父亲不在家。母亲不知所措。我躲在被窝里,很害怕。后来,爷爷的叫喊声小了。母亲牵着我去爷爷床前,让我喊爷爷。
我清楚地听见爷爷重重地透了一口长气,就再也没有声响了。母亲就忽然大声地哭唤起来。隔壁的叔叔婶娘们拢到屋子来,他们红着眼,低低地说话:“海爹过世
二
爷爷过世,我懵懵懂懂地,并不怎么懂得伤心。只是大人哭,我便跟着哭。
据父亲讲,送爷爷上山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呆滞木讷了些。偶尔会转到爷爷的屋里,在门槛上坐一会儿。但是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孩童的活泼调皮。
此后好多年,爷爷便与我的生活彻底失去了关联。
我离开周家坪,先到乡里教书,后来又到县里的工厂,再后来又到了更大一些的城市,再后来便到了北京。在这里成家立业,又将父母接了出来,卖了祖屋,许多年便不曾回去那个有爷爷的地方。
但是近些年,爷爷又回到了我的生活当中。因为父亲不断地回忆关于爷爷的一切。父亲琐碎细致的叙述,渐渐清晰、丰满了爷爷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竟似爷爷一点点穿越时空的隧道,来到我的面前。
三
一九七二年春节前夕,爷爷总是说:“我身体疲乏,累,不想吃饭,酒也喝不下去
父亲找来郎中给爷爷看病,都说没什么大事,年纪大了,可能精神不太好,开几个方子调理一下吧。
农村的习惯,人有病了,医院,找个郎中上门开点药,是最好的治疗了。
爷爷预感来日无多。春节时,全家吃团圆饭,爷爷胃口尚好,但酒量明显小了。他过节时,一般要喝上半斤酒。可是那年春节,他只喝了小小两酒杯就不再喝了。饭毕,他有些伤感,唉声叹气地对父亲说:“人老了,什么事都不行了,要去见阎王
过节说这种话,一般都很忌讳。爷爷其实也很讲究那一套的。父亲说,若非发自内心地绝望,爷爷不会在年节里说这种晦气话的。可惜当时人在中年,上老下小,养家糊口干革命,没有细心体味。
因为是过年,爷爷身体又不好,父亲给爷爷买了不少平时难得一尝的副食。爷爷没有夸奖父亲的孝心,反倒沉着脸教训了父亲几句:“生产队分的粮食少,三个孩子正长身体,要多吃饭。你多买些大米回
父亲说,爷爷的话让他心酸,那时节工资有限,买了副食,当月的粮食确实要多少受此影响,而且几个孩了也从来没有什么零食可吃,尊老和爱幼竟是真的有些困难。父亲也无法,只能再点头,做很可笑的保证:“以后只买大米,只买大
正月十五过后,父亲照常去乡政府上班。没过几天,不放心爷爷的身体,又抽空回来看看,还买了粮食回家,爷爷见了很高兴,连声说粮食好,粮食好。
第二天,一家人吃完早饭,父系准备回单位上班。爷爷挂着根子走到门口,对父亲说:“今天太阳好,我送送你,也到外面走走。”父亲一愣:他出门,爷爷很少
春已暖,但花还没开,阳光十分明媚地照着。爷爷的精神状态还不错,一边走,一边吩咐父亲:“不是我要送你,我想再和你说几句话,你不要嫌我啰嗦。我就你一个儿子,你要安心工作,把国家的事情做好,不要挂念家里。给公家办事,要公道正义,廉洁奉公。老子虽然是红帮的,但一生没做坏事。家里粮食不多,要多买点米,不是我吃,三个孩子要长身体。要把三个孩子抚养成才,尽到父亲的责任。我没有做好父亲,希望你比我做得好。你一个月工资不多,要节约。你做到这些,我死也瞑目了。”
爷爷反复对父亲强调家庭、孙子的事情,父亲很体谅他,一个劲地向他做保证,让他放心。
父子俩走上大路后,爷爷停下来,对父亲说:“你走吧,要好好记住我说的话。”父亲点点头,
他没有想到,这是他与爷爷的最后一次见面。两天后,爷爷就去世了。后来,父亲一直对爷爷的先知先觉感到惊奇,后悔自己太粗心,没有留下来好好陪陪他。以至临终也没能让他看上自己一眼。父亲知道,爷爷其实是很在乎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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