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私通少年,巫山化作黄泉路,清代风月案
清代乾隆年间,嘉善辖境。烟雨中的江南水乡小镇,清幽委婉,似宣纸上的泼墨画卷,几如胜境。河畔渔船上袅袅升起的几缕炊烟,才显露真实的人间烟火气息。石板铺就的巷口,有户王姓人家。门首斑驳的喜联,依稀可见当日的喧闹和喜悦。此家男主人王冰,早年丧父,随其舅舅在杭州一带做缫丝生理,已渐具规模。半载之前,在其母韩氏几次托人催促之下,始回乡完婚,婚后未久,辞别娇妻慈母,便又匆匆回转杭州,家中只剩了婆媳二人。
妻子白氏闺名凤英,虽是平林附近破落世家之女,却生得白皙高挑、螓首蛾眉,为人不苟言笑,颇有几分“冰雪美人”的意思。每日晨昏侍奉婆婆的饮食起居,倒也不失人妻本分,只是常秀眉紧蹙,似有重重心事。韩氏以为儿子合卺不久离家,冷落了白氏,便劝解开导,初一十五常带其到附近的长寿寺烧香拜佛,让其到处走走,宽宽眼界,以期排遣胸中烦闷。
长寿寺修建的清幽雅致,身临其境,沐浴梵音,聆听清脆的木鱼声声,确能让人修心养性,心静如水。常有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流连于此,亦有应试的学子栖寓寺中,虔心攻读。初夏,白氏和婆婆倘佯寺中,偶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同时也看到了她,两人身形俱是一震,她眼神复杂地望了眼身侧的婆婆,上前轻声打起了招呼。
随后,白氏向婆婆介绍,此是其娘家亲戚,自己的表弟华秀才,大名华之杉。华秀才上前施礼,非常客气地称自己为了三年一次的秋闱,寄居寺中温书待考,因缘际会,得见尊颜,实是三生有幸。韩氏见此子虽衣着寒酸,谈吐却文雅有礼,况与亲家有亲,又在自家附近,遂客气地回礼并邀请其到家中喝茶。却不知这秀才和白氏之间有着怎样的情感纠葛,并由此引来一桩弥天之祸。
华秀才幼年丧父,其母是白氏母亲的表妹,家贫如洗,无所依托之后,曾半亲半仆地寄居在白氏家中多年。两人从弄青梅、玩竹马的玩伴,到暗生情愫,互相爱慕,若能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妇,也算天赐良缘。华家曾托人到白家求亲,却遭白氏父亲一口回绝,“家里穷得无隔宿之粮,一介穷酸秀才,拿什么娶我的女儿。”在那个婚姻全凭父母做主的年代里,白氏哭闹几日也是徒劳,最后依然不得不屈服,成了王家新妇。
那华秀才也是个痴情种子,对白氏表姐早已情根深重,即便其已嫁人,依然无法释怀。古往今来,情之一字最难开解。华秀才以寺中清净,便于博闻强记为藉口,禀知母亲,借居在王家附近的寺庙中,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离心上人更近,对自己爱而不得是一种心理安慰,更期待有朝一日与白氏能再续前缘。都说苦心人,天不负!终于,他再次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却已不能去寻的心上人!却不知,自己已悬于危崖之上,一不留神,便会万劫不覆。
此次之后,白氏原本已沉寂的内心,再度死灰复燃。华秀才虽借故几次来家探望,却多有韩氏在场,两人如鲠在喉,不得互诉衷肠,本该忍痛割舍的两人,终有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越轨之举,两颗不安躁动的心,不计后果贪婪地释放自己。婆婆韩氏不疑有它,每日闩门后早早安歇,却不知貌似安分守己的儿媳会再次将门虚闩,静待情郎赴约缠绵。
华秀才夜来晓去,时日一长,难免被邻人撞到,渐露踪迹。但这种事情,只会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不干己事,旁人谁会过问?独独瞒了孀居的韩氏一人而已。
然而,家风不正,祸患不远。乾隆五十五年(),初秋的一日深夜,有邻人先是听见王家一阵疾呼:“有贼啊!快抓贼啊!”不一会儿,又听见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当众邻急急赶来之时,却见韩氏仰卧院中,颈项间血肉模糊,早已没了呼吸,惟白氏抚尸大哭。众邻大惊,追问缘由。
白氏哭哭啼啼说,有贼人潜入婆婆房中劫掠,婆婆遂连连惊叫“有贼”,自己亦被惊醒,急忙掌灯开门,也大声呼救,婆婆抓住自己财物死不松手,和贼人在院中僵持,贼见自己开门,定是怕人多之后难以走脱,抽刀朝婆婆项间砍了两刀,自己赶来护持,那贼已急急逃遁而去。
众邻素知其行为不端,对其说辞并不相信,皆怀疑韩氏并非贼人所害,定是白氏奸情被其撞破,遭奸夫淫妇杀死灭口,假托贼人杀之逃避刑责。有年长者带领众人,遍搜其家,果在白氏房中帐后搜出一个神情不安的年轻人,正是那秀才华之杉,两人窘急难辩。众邻报知里正,不由分说,诉之因奸杀姑,众邻为证,将二人扭送县衙。
时任嘉善知县王鑑,捐生出身,庸碌贪墨。依定例勘验了尸首及现场,令人快马通知王冰回家办丧。而后,将二人押至公堂讯问,事到如今,二人不得不认下私情一事,但对谋杀韩氏的指控,却予以否认。白氏供称,韩氏是被盗贼所杀,是其亲眼所见,但只是其一面之词,缺少旁证,现场勘验既未发现院门损毁,围墙也无攀爬穿凿之痕。
如为入室盗抢杀人,案情重大,上司必责其限期破案,盗贼难捕,若不能限期内抓捕,知县必然担责。王鑑思量再三,遂认定二人因奸谋杀,堂上革去华秀才功名,催动大刑,可怜华秀才一介读书人,哪受过如此蚀骨焚心之痛?几番死去活来。见其不认,又将白氏拶起,如此酷刑,便是壮汉也忍受不了,何况细皮嫩肉的妇人,白氏惨叫连连,几下便已疼昏过去。
一番刑讯堂审,二人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不得已签下供状,王知县咨询了幕僚师爷,依律将白氏拟判凌迟,华秀才拟判斩首,呈文刑部审核。月余,刑部批复,已面目全非的二人引颈受戮。白氏夫家弃之,母家不齿,无人记挂于心。唯华秀才之母,刑场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哭声令人闻之泪目……
乾隆五十六年(),嘉兴县差役因一桩盗案,抓获盗匪郭六,因其体形瘦小,身手敏捷且水性极好,江湖人称“水猴郭六。”其罪大恶极,是几地通缉的要犯。堂审中,供出此案经过:
郭六几次踩点,侦知王家门户不严,遂夜里摸进其家藏匿,白氏房中灯光彻夜不熄,无从下手。遂从窗潜入韩氏房中翻找财物,不想却将韩氏惊醒。他携了财物跳窗逃出,韩氏惊叫追出,抓住包袱死不松手。白氏闻声开门,郭六情急之下,挥刀砍杀韩氏后,逃之夭夭。
嘉兴县遂移牒嘉善行查,王鑑大惊。清律中有明文规定,无论“故出故入”还是“失出失入”都将反坐,就是说错判犯人什么罪,主审官员也将担什么罪责,其上司也会连坐追责。“失出”(失误)只比“故出”(故意)减一等定罪而已。相比白氏所受凌迟之刑,这糊涂知县难逃一死。
当年秋,涉及多桩大案的“水猴郭六”被正法,那王鑑自知罪责难逃,月前在臬司牢中畏罪自缢,此案遂不了了之。
结语:
人生在世,最忌感情用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放下执念,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本案中的男女,虽受时代思想制约,然姻缘错过,就该忍泪互相祝福,才是明智之举。继续“暗渡陈仓”,结果被糊涂知县为政绩而冤杀,即便封建保守的大清律,和奸也“罪不过杖,”二人岂不冤深似海?本案虽是桩冤案,然两人也并非完全无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风月案中常有此类冤情,红尘男女当深以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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