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过美人关
年来疏懒,久违经书。睡卧长堤,终日负暄,正是“人乐太平无事日,莺花无限日高眠。”
近日收到稿费若干,恰逢过节,这才拎个瓶子沽酒去,“莫谩愁沽酒,囊中自有钱。”几口二锅头下去,精神头上来,便想起那读了一半的《美人赋》,接着读。
梁王问司马相如,你好色吗?司马相如说:我不好色。梁王又问:你与孔子、墨子相比,做得怎样?司马相如答曰:据说孔墨之徒是很注意避色的,齐国弱于鲁国,送美女良马给鲁君,鲁君由此腐败淫乐,孔子愤然打报告离职,和弟子们拎着几箱子书,两个大蛇皮袋,还有公文包,召了个滴滴马车,扬尘去了卫国,饭也没顾上吃。在商国的首府朝歌城,美女如云,商纣王淫乐不羁,导致身死国亡,墨子知道后,也大为气愤,一车绝尘,远离这个晦气的鬼地方。
司马相如又说:但是我认为,避色不是办法,就等于躲到水里避火,跑到山上躲洪水,不见女色,就不会有欲望,不能说不喜爱女色。他表白自己:“臣之东邻,有一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翘翘而西顾,欲留臣而共止。登垣而望臣,三年于兹矣,臣弃而不许。”东邻女子登墙翘首西顾,偷看他三年,他没有动心。他还说,就在前来拜访梁王的路上,“朝发溱洧,暮宿上宫”,住在上宫闲馆。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又是弹琴,又是敬酒,还“驰其上服,表其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他也没动心,说:“臣乃脉定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翻然高举,与彼长辞。”昂首挺胸,与她拜拜。(司马相如《美人赋》)
好一个“脉定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翻然高举,与彼长辞。”二十四字,铮铮作金石声!
想起《论语·雍也》中一段话:卫灵公的夫人南子,作风不好。孔子适卫,南子邀见,子路很是不悦。孔子说,我只是礼节性隔帐一见,如果有任何不轨行为,“天厌之!天厌之!”后来,孔子看出卫灵公重德行不如重女色,即离开了卫国。也是“翻然高举,与彼长辞”。
照这个道理,“过不了美人关”,不是真英雄,更不是真圣贤。做不到“脉定于内”,“心正于怀”,看到美色,淫欲奔涌,心早乱了,腿早软了,哪里做得到昂首挺胸,“与彼长辞”!
战国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说登徒子是个“好色之徒”,找的老婆弯腰驼背,牙齿稀疏,患有疥疮和痔疮,他居然和她结婚,还生育五个子女,说明他如何好女色!他表白自己不好色,却把登徒子说得一塌糊涂,不实事求是,逻辑上也说不过去。像登徒子这样的家庭,堪称糟糠夫妻,相濡以沫,没有外遇,没有色权交易,即使在古代,也算得模范家庭。
元稹的“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是悼亡妻《遣悲怀》里的两句。贫贱夫妻,感情纯洁,一旦生离死别,触景生情,百事哀婉,读来令人感慨唏嘘,多么美好的夫妻情感!难怪司马相如说“避色”不是办法,要脉定、心正,美色只是表象的东西,鸟美的是羽毛,人美的是心灵。
司马相如先生的经验介绍,很重要,很宝贵,值得借鉴。
这个问题已经研究了好几千年了,至今没有散会,因为难以定论。君不见落马贪官,拢共两大罪状:一是财,二是色。抛妻别子,另觅新欢,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山寨吾皇,现今版陈世美,栽在石榴裙下。呜呼诸公,有好色之癖者,赶紧迷途知返,“翻然高举,与彼长辞”,是为幸甚!
酒友朱光潜先生上世纪四十年代曾说的话,不可或忘,某还能一字不错背下来:“我坚信情感比理智重要,要洗刷人心,并非几句道德家言所可了事,一定要从‘怡情养性’做起,一定要于饱食暖衣、高官厚禄等等之外,别有较高尚、较纯洁的追求。要求人心净化,先要求人生美化。”字字珠玑,够吾辈受用终生。
负暄一献,衮衮诸公可增芹益否焉?(刘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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