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春秋战国君臣逼杀公子纠,叔牙力荐
“召忽节烈而死,不愧为我齐国忠勇之士。然管老弟胸藏谋略,有治天下之才,岂是召忽可以相比?忠于公子纠,小忠也。忠于我齐国,大忠也。况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节。管老弟一向通达,今日何至拘谨于此?当今主公气量宏大,求贤若渴,欲大用老弟,特此勒兵不还,威逼鲁君。今幸得老弟平安,实乃主公之福,亦我齐国之福也。”鲍叔牙握着管仲的手正色说道。
“蒙鲍兄不弃,对小弟如此看重,小弟纵然身遭万死,亦难以报答。我岂不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然公子纠与我有君臣之义,遭此惨祸,我心中实不能安。新君果然气量宏大,当能不计前嫌,迎回公子纠遗体,并以公子之礼安葬。对召忽亦应迎回,以齐国臣子之礼葬之,公子纠与召忽的家眷,也须善加抚恤。如此,小弟自当为新君竭尽犬马之劳。否则,小弟宁可跟随公子纠于地下,也决不苟活于世。”管仲止住泪水,肃然说道。
“新君岂不知有兄弟之义?只是为国灭亲,不得已为之。老弟所言,包在我的身上。此地尚在边境,不可久留,请老弟与我同车而归,尽快回转大营中。”鲍叔牙说着,硬把管仲从囚车上“拖下”,登于兵车之上。
就在鲍叔牙和管仲刚刚登上兵车欲回转的时候,山道上突地车轮轰响,尘土飞扬。鲁国大将曹沫带领的三十乘轻车已飞驰着追了过来。鲍叔牙见状忙令摆开兵车,列阵以待。他率领的这队兵车有五十乘,摆开来里余路长,威势惊人。
山道之上宜顺地势之起伏列阵,不宜摆此只适合平原争战的长蛇阵,鲍兄显然对兵战之道不甚精通。管仲在心中说道。
曹沫见管仲已登上兵车,鲍叔牙又列阵相待,不敢贸然行事,只得传令回返。三十乘轻车来得快疾,回去更是捷如闪电。
“哈哈!鲁人已被我齐国的威猛吓破了胆,竟至于不战而逃。”鲍叔牙笑道。
“不然,曹沫来此,恐是欲追我返回鲁军大营。今见鲍兄有备便知难而退,是其为将本分也。鲁国此次战败,是因为士卒恋家,无心迎敌之故,非鲁军之弱也。鲍兄切不可由此轻视鲁军。”管仲道。心想,若非一路上我让役夫们高歌而行,只怕已落入曹沫掌中了。
这个管仲啊,心气太高,嘴上从不肯服输。只因他在鲁国军营中待过,便不肯承认鲁军之弱,实是可笑。鲍叔牙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却对管仲之言连连称是。
夕阳西斜。在深紫色的暮霭里,五十乘兵车头尾相连,旌旗飘扬,鼓角之声响彻山谷,浩浩荡荡回至齐国大营。兵车已至营门,鲍叔牙却传令不得进去,留之于外。
“管老弟,委屈你待在这上面一会,我先进去一下。”鲍叔牙拱手对管仲行了一礼,跳下兵车。管仲在还礼的同时,嘴角掠过一丝不容察觉的苦笑。
公子纠啊公子纠,我前日还是你的臣子,今日便要拜倒在仇敌的脚下,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可我毕竟是齐人啊,我一生所学,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抛掉啊。今后我唯有拼出全力,使齐国成就霸业,以此报答于公子。你也是太公的子孙,你也一定愿意看着齐国霸于天下。公子你若不怪罪于我,请以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吧……管仲站在兵车上想着,眼中滚烫,不觉又掉下泪来。鲍叔牙径直走进中军大帐,面见齐桓公,伏地而哭啊,莫非是管仲被鲁侯杀了,鲍叔牙所谋不成,才作此模样?齐桓公心中高兴,脸」却是一副迷惑的神情,问:“先生何悲至此?”
“公子纠乃先君之子,主公之兄,一旦死于非命,臣岂敢不悲?召忽乃我齐国勇士不死于敌,而死于囚,臣怎能不悲?”鲍叔牙哽咽着,将使者说给他的话转叙了一遍,哈哈!公子纠死了,终于死了!齐桓公差点从席上跳将起来,欲仰天大笑。那一直压在他心头上的万钧巨石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公然与他争夺国君之位,整个齐国已真正属他所有,可以由他任意支使。那挥之不去的刻骨恐惧将如同春天里的残雪,消融殆尽。他在临睡之前,再也不必去检查卧房中的每一方窗扇。他不仅可以用香车把晏蛾儿载进内宫,更能够把所有他看中的美人,都拥人锦帐之中……但他始终没有从席上跳将起来,也没有仰天大笑。他是天下大国的堂堂国君,必须在臣下面前保持他的无上威严。
“公子纠和召忽是叛逆之臣,人人可得而诛之,先生何悲之有?”不然。公子纠和召忽实是因国而亡,并非叛逆之臣,如今国势初定,人心还未全然归服,主公当格外施恩,以礼厚葬公子纠、召忽,恤其家眷,则主公宽厚之恩,必闻于天下,人人诚心归服。”鲍叔牙磕头道。
“这……唉!先生何必行此大礼。你我君臣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吗?"齐桓公作势要扶起鲍叔牙。
“主公,忠孝仁义,乃国之本也。主公谋国,谓之忠。礼葬公子纠,谓之孝。厚恤其家眷,谓之仁。不可不行也。鲍叔牙仍是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唉!说起来公子纠为我同父之兄,岂能无情?这件事就依先生是了。齐桓公又叹了一口气,勉强答应道。反正公子纠和召忽再也活不过来,给他们点死后荣光也无大害。齐桓公在心里说道。鲍叔牙听了大为高兴,又连拜了几拜,向齐桓公致贺。
“此次出兵数月,方才战败鲁侯,何贺之有?”齐桓公皱着眉头道。公子纠死了,齐桓公顿时感到此次只夺得了鲁国的几块田地,战果太小,他至少得夺取鲁国的几座城池,才算不虚此行。
“管仲乃世之奇才,今日生至之,使主公得一贤臣,岂能不贺?”鲍叔牙道。
真是可厌,公子纠死了,召忽也死了,这个管仲怎么就偏偏不死呢?齐桓公懊丧地在心中想着,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主公既已应允不罪管仲,就该对其大用才是。”鲍叔牙又说道。
齐桓公只得点了一下头,道:“如此,待寡人回朝之后,封那管仲一个中大夫,如何?"鲍叔牙一听,急了,忙说道:“主公,那管仲乃不世出的奇才,仅封为一个中大夫,与弃之草野何异?”
齐桓公怒气顿生,道:“寡人赦那管仲不死,已是天高地厚之恩,况且还封他为大夫只怕古往今来,无人有如寡人这般宽宏大量。”
“主公,管仲其才,足可比之太公。主公应如当年周文王那样,亲至营门,以大礼相待,拜为相国……”
“住口,管仲这等叛逆之臣,怎么可与太公相比?你说这话,简直是大不敬!”齐桓公猛地打断了鲍叔牙的话头。
鲍叔牙一怔,磕头道:“微臣死罪,出言无状。可管仲他……”
“他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如其真有大才,怎会落得个身为死囚的下场?”齐桓公再次抢过话头说道。
“那是因为时不至也。管仲之谋,鬼神难料。比如他竟会箭射主公,我何曾料到?而他箭射主公后又能想到国中权臣会对公子纠不利,不愿公子纠轻车人都。而我只想到要与公子纠争先,却没料到国中尚有权臣意欲作乱。若非偶然换装人都,掩饰了痕迹,主公纵然不被管仲射伤,也必然为权臣所害。凡此种种已证明管仲之才高我百倍。其实管仲箭射主公,我何曾不痛恨于他。然私怨事小,国家为重啊。微臣与管仲相交多年,深知其人虽有小过,但腹中谋略之深广,实为天下少见。微臣情愿以全家性命担保,求主公不要自弃贤臣。”鲍叔牙说着,再次磕头于地,怦然有声。
见鲍叔牙如此,齐桓公不好再发脾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意,道:“好啦,好啦!寡人知道你是一片忠心,听你的话就是了。待回到都城,我就封那观众一个上大夫,与你共掌朝政。嗯,天晚了,你也累了,歇息去吧。他边说边挥了一下手。齐桓公身旁的几个近侍太监立刻走上前来,连推带拉地把鲍叔牙“扶”出了中军大帐。
唉!主公啊主公,我刚才还在那管仲面前赞你气量宏大,可你却……却是这样子,教我如何……如何……鲍叔牙想都无法想下去了。他直到此刻,才发现主公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公子小白,而是掌握着生杀予夺的一国之君。
可是他还以为主公是躲在莒国的小白,还在以当年那种师傅的语气来教导主公。那么,我该怎样侍奉国君呢?如果我什么事都听国君的,噤不敢言,必将是一事无成。可是如果我时时劝谏不休,势必引起国君的恼怒,同样是一事无成啊。难道我拼死扶持他当上国君,就是为了一事无成吗?鲍叔牙茫然地走出营门,看见在高高的兵车上,管仲仍是肃然而立。
天色昏暗,管仲的身躯看上去黑乎乎、沉甸甸的,犹似青铜铸成的一般。鲍叔牙心头一震:我实在不该灰心,只要我能让主公任用管仲,就决不是一事无成。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ls/55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