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钓鱼的怪人成都商报爱上钓鱼
壹
我是小时候知道钓鱼这事的,那时我爱在家属院后面的河里游泳,可大人们都严令禁止我们去游泳。也就因为大人们绝不准我们去,所以我们一定要去游泳来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与强健。
家属区后面的河与别的河没有什么区别,对我们一帮七八岁游泳的人没有什么区别,穿着军绿色布做的三角游泳裤,沿着河堤一群群的跳下去。暑假父母上班后,便自发的在河边集合,快12点再集体上岸晒干后穿上衣裤回家。悲剧一般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有经验的父母在手臂皮肤上轻轻一抓如果有白印子那就是下河游泳了的人,当时就能在家属院中听见有人被揍哭的声音。所以下午下河游泳的人要少得多。
渐渐到了暑假的尾巴就几乎没有人再下河游泳了。于是每天的游泳变成了滑旱冰,我因为太笨常被嘲笑便放弃了这个活动,独自一人去了河边。
一天几天走在河边,我发现了个奇怪的事情,离我游泳地方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破海魂衫的钓鱼人,虽其他钓鱼人也有他这般蓬头垢面的样貌,但无一人是像他这样红着眼钓鱼的。我一度觉得这人的样貌极度狰狞,以至于在八九岁时一见,到今天四十岁上下仍忘记不了。
破烂发白的海魂衫上面是有黑泥的脖子,脖子上面是看不出年龄的脸,眼睛向外用力鼓着,呈一种凸出来样子,胀得彤红,眼白和瞳孔都是红的。鼻翼时不时的张一下,对应着凸出的眼睛。嘴巴一直在动,好像在咒骂水里的鱼。整个人坐在两匹砖上,身子前倾,握着一个根,那鱼竿一看就是自己制作的,水里面是鹅毛做鱼漂。
开头几天因为看见这人我都吓得不敢游泳了,以为他就是管夏天河里游泳名额的人,一连几日看见他我就跑,晚饭后一边害怕但又一边想再看看这个怪人。晚上的怪人和下午相比,变化不大,人还是前倾的样子,嘴里也不停的在动,唯一变化只是彤红的眼睛在晚上更明显一些。这样有了一周,尽然不再怕他了,只是越发地觉得怪,哪有钓鱼的人红眼红成这样的。
贰
我们家属区的院子里有我很多小时候的玩伴,其中我最不喜欢的是就是小姜,不喜欢小姜是因为我觉得小姜他爸是邪派的,做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比如在打小姜这件事情上他爸就极端的不讲究,总是使用暗器,比如吃面时嗖的一声甩出几根面条贴在小姜的头上,这以至于多年以后小姜学了美术后再次回到家属区来,我看见他头上的辫子还会依稀想起他爸揍他时用的面条。
至于我爸就磊落的多,他很尊重我,每次揍我都是男人间拳头的较量。我从小就不傻,再加上游泳锻炼的心肺,所以我跑步也很快。我爸挽袖露拳或者运气于掌心的时候,我就会立刻开跑,撞开橡皮带牵引的纱门,三五步跑过前院,手撑着花台收膝盖一跳,便基本就到了安全的地方,一是大人懒得再追,二是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打小孩。接下来的跑动便是炫耀式的,炫耀给小姜和其他人看的,让他们看看我速度,让他们在挨揍时扭过头看我在家属区飞奔而心生嫉妒。
有次在我在家属区畅快的跑一圈都没有发现正在挨揍的小朋友后,就产生了浓浓的厌烦情绪,是一种类似于锦衣夜行的感觉,所以我加大了跑步的距离,跑到了河边去,想在红着眼怪人面前展示我的与众不同于强健。
晚上的红眼很醒目像指示灯一样,我带着胜利者的感觉对着他就跑了过去,预想中他一定会吓一跳,或者起码要来骂上我一句,说我影响到他之类的。结果我跑过去后他居然还是前倾着身体不动。于是我又跑了一圈从他身边经过,这次我很用心,我甚至感到了他坐的两匹砖头都因为我的跑动,而动了那么一下,可惜红眼的人还是没有吓一跳,或者骂一句,甚至看我一眼。我没有再跑步了,蹲在不远的地方看这个红眼的人,怎么样的人才会钓鱼把自己钓红眼了呢?
一会红眼的人钓起了鱼,他把鱼扔进他自己竹鱼篓里,起身就走了,就从那一刻开始,眼睛也不像之前那样凸鼓着,充着血红了,像个普通的邋遢人一样,正正常常的。我看他走后,之前锦衣夜行的感觉愈发明显了,甚至恼羞成怒,走到他钓鱼的地方把那两匹他用来坐的砖全都甩进了河里。第二日便更是去河边等那怪人,想看看他该如何是好。我去时是傍晚,怪人已经在了河边,屁股下面坐了一个空的电线轴,身体前倾,双眼充血,彤红且突出的盯着水面上鹅毛做的浮漂。
再后来,开学了,天也逐渐凉了,我便不在去河边,也很少见到这奇怪的钓鱼人了,只是不想我后来也成了他那个样子,红着并凸鼓着眼。
叁
我们这个家属院是一个厂的家属院,所有的小朋友在经历了许多年后便一起长大了,大人们变一起老了。我们大到了会带女孩回家的年纪,但小姜总会带些我们称为“妖艳”的女孩回家,大人也会老到再也不正大光明的挽袖露拳、运气灌掌了。
后来我估计,我爸应该是很喜欢我的,因为我爸的只给我平等的权利,用拳头来说话,而不给其他人。在其他场合,别人说什么他都说点头应和,他解释说懒得和其他人争论。就像那年我找工作一样。
我爸是我们这有头有脸的人物,90年代初期就有车的人,虽然只是司机,但起码也是有车开的人。我爸有段时间,总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他领导后面,自讨些没趣,还得花些冤枉钱,我就记得我爸买过一只丹巴鹦鹉给领导,后来鹦鹉还学会了话,见人就喊,来客了,拿翻塔。搞得我爸很长一段时间身上放一包五牛加一包翻盖红塔山,见了领导和领导加鹦鹉就拿翻塔,平时就抽五牛。
我们那时已然父子关系不好了,也常常学着小姜去认识些女子往家里带,场所便是歌厅,十元一人,一人三曲。
有次照例去外面“扇蛾蛾儿”归来,当时脑子一抽,问她,我们来谈点长久的如何?女子说如何长久,日子短的话倒是可以互不相认,长久起来不得相互再培养爱好培养感情,这一来就又是柴米油盐、家居日子的了。
我立马以一种极度讨好的态度对她说,可以的呀,我们来谈谈吧,我跟你可能是日子短的,但有人可以呀。为防女子翻脸,我立刻接着说,他比我安定,也有正经工作,有房有车。
女子听后果然没有翻脸只是默默的问那房什么样的呀,我看了看我家说,和这差不多。女子又问,那人长得如何呢?我一激动,便问她,那我长得如何?她说尚可。我于是放心了,说那和我也差不太多。于是打开抽屉去找照片,好容易找到递给了她,她却一脸嫌弃的说,这谁呀?我说,这是我爸。
女子骂骂咧咧甩我了个耳光然后摔门而去,大体意思就是我和我爸都是死变态。
而另一边,我爸又去求他领导让我来顶班个工作,也被甩了耳光摔了个门,也骂骂咧咧了半天,大体意思也是我们全家都是死变态。不同的是我爸居然第一次在家门外挽袖露拳打了一架,只是不幸被领导医院还丢了工作,回想那时我和妖艳女子正在一起翻云覆雨。
再后来,我和我爸相互觉得对方是死变态,便长久的没有说话了。
后来父子关系缓和是我结婚前,莫名的就好了,其实我爸也算是没有参加我的婚礼,他愕愕然的自己就把自己喝倒了,然后吹起了口哨。听到口哨我便又想起了小时候那个红眼钓鱼的怪人。
肆
那年春节前,我和小姜放学去打电子游戏,一时畅快便忘了时间,回家路上天已是黑了。小姜因为高兴一路上哼着,对他来说爱与哀愁是杯烈酒。我一路想着怎么撒谎好免去一顿皮肉之苦。恰好看见河边一个人追着两个人,然后大叫一声倒下了。我们等人跑了过去看,倒下的是红眼钓鱼的怪人,眼睛还是红着往外凸鼓着。然后肚子上一滩血。
他先没有理我们,自顾自一个阵的乱骂,“抢我的钱,带子都扯断了,打死你们”。然后才想起给我们说:“小朋友快去找人来帮我一下,我被捅了一刀”。小姜呼一下就跑了,留我一人和怪人呆在了一起。我哇一声哭了出来。怪人说,小朋友你别怕,他们没有抢走我钱,我们等等人就好了,要不我给你吹段口哨吧,我给你吹一个蝴蝶夫人的片段吧。
我就这样知道了蝴蝶夫人。原来小姜真的喊来了人,怪人进了家属区的卫生院,保卫科问我和小姜的所见时,我们就听见家属院的人讲怪人,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穷到钓鱼是唯一食物来源的人才会红着眼去钓鱼。
再后来,我发现我也是红着眼在跑车。只是我这个时候,已经不像我爸那个时候觉得有车是件了不起的事了。
为了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与强健,我在车里扔了一套渔具,有时觉得生活是那么的不堪,有时觉得又没有那么不堪。有时觉得在水边坐坐挺好,又觉得跑跑车也挺好。我常常会在等活的时候去甩上几竿,那个时候会特别想看看镜子,想看看自己是否也是红着凸鼓着眼睛一副吓人的模样。
注:配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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