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竹桃天蛾,你怕吗
博物君的儿(蛾)子——夹竹桃天蛾幼虫——太有名,以致我在未晤它真身之前,对那号称“钢铁侠”的造型充满了渴望。
突然见着,却是惊+喜。
喜是自然,像暗恋多年的人突然站在你面前。
惊也是自然,真相常不符合想象。
相见太晚,它已老熟,硕大滚圆地吓着了我。
天蛾的幼虫都有个小臀尖,细细溜溜,老辈们觉得很像猪尾巴,遂以“猪儿虫”呼之。小学时男孩们的恶作剧之一就是捉一只来藏在女生的文具盒里,等待她们打开时的尖叫。他们从中获得什么快乐我不知道,但这样的惊吓后,“猪儿虫”们成了我的恶梦。
我最摆脱不了的一条虫也是“猪儿虫”,熟的,在我碗里中。混迹于青菜里的它臀尖犹在,滚圆的身子皱缩成了皮囊。在我尖叫着扔下碗时,爸爸恼火地斜视着我:“叫什么叫,它还能吃了你?"
于是含着泪端起碗,继续吃。
后来,在女生们对着虫子尖叫时,我是挺身救美的英雄。
我很勇敢,我不娇气,爸爸,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可是爸爸,我害怕。
我也很怕眼前这条肥虫子,它足有我拇指粗,中指长,饱满得吹弹即破。它藏起头弓起胸,向我展示它胸背上钢蓝色拟眼斑。这应是它吓唬天敌的法宝,但正是这对眼斑,让许多人对它恐转粉。
我带了它回家,连同它爱吃的夹竹桃叶。
夹竹桃天蛾幼虫以夹竹桃科的植物为食。夹竹桃全株有毒,宫斗剧常用。但和金斑蝶善用马利筋之毒一样,夹竹桃蚕天蛾也会化解夹竹桃之毒并敛毒防身。
世间万物,常有些奇妙的关联。
它喜欢藏在茎叶间,沉甸甸的肉身,我不喜欢。
我鼓足勇气摸过它一秒,冰凉、丝滑、我不喜欢(它更不喜欢)。
两天后,它玩了个变脸,绿身体变了黄底黑背,头上的黑斑像猪鼻子,它真的有点猪相了,但我还是不喜欢。
要化蛹了,扭啊扭的钻进土里,诡异的样子,我不喜欢。
但是我喜欢上它的智慧。天蛾在土里化蛹,绿身体在土中过于显眼,所以入土前变个接近土壤的颜色,可以更好地隐蔽。
两天过去,它该是个不吓人的蛹了吧?它在土中哪个位置?它怎么能从那泥土里洁净地羽化而出?带着疑问,犹豫着拎起一片覆在土上的叶,没想到叶片带起一大团泥炭土,仿佛我揭起的不是一片叶,而是掀开了人家的屋顶。屋顶下突现的怪物过于肥大,唬得我叫出了声。慌乱地扔下叶片后,我背转,深呼吸,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只大号的蛹,然后再次掀开它屋顶。
一个褐色的蛹,犹带着臀棘,弯曲的姿势,像子宫里的孩子。
似乎,也不那么可怕。
后来的两周,我常去看它,那片叶子,是它留给我的的钥匙。
它算不上美,但很安详。那份安详让我想到“入土为安”,让我怀疑那些所谓入土为安的逝者并非死亡,只是去安睡。
安睡这个词,很像朋友的文字:“蝴蝶结蛹时一直在睡觉吗?蝴蝶睡觉时会做梦吗?梦见自己有一对大大的翅膀,使劲梦啊梦啊,就真的会飞了。”
它一定是在使劲儿做梦,梦的最后两天不是太安稳:蛹内透出翅面的斑纹,时常摆尾,屋顶被它掀到了一边。起初我以为是我忘了给它关天棚,于是为它覆上叶片,隔不久去看时,它又掀开了屋顶。
忽然明白,它正在解答我的疑问:将覆顶的泥土用丝粘为整块,甩动尾部掀开屋顶,这些,都只为它能干净利落地羽化而出。那个灰头土脸地从泥泞里爬出的画面只是我的想象,聪明的它,早已安排好一切。
半个月后,它醒来,带着梦中的翅膀。一只夹竹桃天蛾悬在枝叶间,三角身形,丝绒质感,橄榄绿,亚光,背部有一张京剧脸谱,眼眉低垂粉髯飘起,那样一种温暖沉静,适合秋冬,适合酣梦。
我去公园里追溯了它的小时候,从青葱的幼到莹绿的卵。
臀尖的变化像个日记本,黑绿黄,直翘弯,写满“猪角”的一生。
了解它,就不再怕它。
但是爸爸,如果它在我碗里,我可以尖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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